它是苍茫西部草原上,惨淡夕阳发出的仁慈的光;
是清晨教堂尖顶里,雪花飞舞时声播杳杳的钟声。
2016年1月23日拍摄于马来西亚的兰卡威。
有一点细雨的傍晚,从外面归来,常常会心中潮起,缓缓拭去衣衫的细碎雨珠,坐在暖气和灯光下煮茶,就着氤氲的普洱,想给那些让我感受美好的人写封信。
这世间,一定有很多人和我一样,和我一样常常会因另一个人而感知美好。
也一定有很多人和我一样,每逢雨天雪天,总想落笔宣纸,把随雨珠随雪片而起的牵念和情愫,写给某个远方。
那些让人感受美好的人,有时只是路过你的一个侧影,甚至只是你偶遇几次的一个挺拔后背。那向前走去的背影,肩宽腰直,棱角分明,步伐坚定,就那么无缘由深深打动了你,成为你守望信念、相信美好的一个理由,成为你心灵中柔软的一部分。
有时只是在你情绪低谷时,有人送来一句轻轻抚慰:喝杯热茶,静一静,梅雨季节很快就会过去。
有时是你不小心跌倒时,一只及时伸过来扶住你的手臂,在扶住你的同时是一声脱口而出的叮咛:当心脚下!
有时是你黯然神伤独自垂泪时,旁边一个佯装不在意却十分在意的爱怜眼神,几多善意,默然无语,就像此时黯然的就是他自己。
有时是你倒霉出事,众人鸟兽散唯恐避之不及时,有个人不离不去,静静站在你身边,好像什么事都未发生,轻声告诉你:人活一世,没有什么了不起,只要明天的太阳照样升起。
莫名之中,这些时候你能清晰感受到这世上总有人和你在一起,痛着你跌倒的疼,感同身受你的失落,设身处地怜着你心中的苦,决然支撑着你的无助,默然注视着你流泪的坚强,在那些你灰头土脸的时辰里。
这目光因为深挚恳切,如兄如父、如姊如母,而格外动人。
它是苍茫西部草原上,惨淡夕阳散发的仁慈的光;是清晨教堂尖顶里,雪花飞舞时声播杳杳的钟声;是无边沙漠胡杨枯树林边,皎洁月光下骤然有马头琴《鸿雁》响起;是日在中天的懒洋洋大海中央,轮船甲板上起起落落的海鸥翅膀。
此时彷佛黑暗里纵深的冷寂站台,有隆隆的火车向前驶去,无穷无尽。全世界都睡着了,只剩下你和另外一双耳朵听见了钢轨擦出的乐音。
这不只是一种人与人之间的相悦——男人和女人,男人和男人,女人和女人,它是一种更广大的,人性与灵魂相通的美好共振。像泉流石上,桂花落水;鸟鸣深涧,空谷足音。
如深秋江南小镇夜半时分,深巷石板在承接房檐落下的滴答绵雨,街边幽静的院子里,满庭苔藓润泽,陪着正红的芭蕉。
又似春天,白色洁净的木栅栏,有两条长长牵牛花的藤蔓在攀沿而上,平行,孤独,寂静。每一条牵牛花的藤蔓上,都开满了白色的花儿,有一群红色蜻蜓,分别落在两条藤蔓绽放的花儿上,宛若星星。
如潮的人群中,你会了然你和那人彼此是血液与气质都近似的同类,连举手投足的幅度和频率都相差无几。甚至,你们感知初夏秋冬四季流转的亮度、暖度、冷度、冰度,深浅就差几毫米。
无论相隔多远,你们彼此之间都有一种懂得——懂得彼此的孤寂,懂得生活的琐碎,人生的难堪,以及夹杂在其中缥缈的幸福与星光。
彼此也一样对世事心如明镜:似水流年差不多是每个人的一切,夹杂其中的,是片刻的不幸和欢娱。什么都会过去,但有些东西却永在你们之间,再锐利的锉刀也无法挫去。而彼此更清晰:一个人仅仅拥有现实世界是不够的,必须有星空一样的东西。
也许没有通常意义上的互相拥有,但那种心灵的贴近与共振,让你感到在原本这孤独的人生之旅中你绝不是一个人。一如偶尔间,你们走在朗月在天的清澈池塘边,一同在岸上,也一同在水底。一同在天上,又一同返回冰河的沉寂。
窗外细雨依旧在零落,空调和普洱茶烟霭的暖有些醉人。
轻轻把信折起来装进白色信封,看着信封上水墨的梅花,半刻寂然。然后打开抽屉,让它和时光一起慢慢泛黄,默然如石。
庄周蝴蝶,不知谁在飞。
本篇背景音乐来自虾米音乐,《Cool Forest Rain》(微凉森林雨),演奏者Dan Gibson (丹吉普森)。出自专辑《Forest Cello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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